《过春天》的「水货客」身份说明书
2019-03-23 10:11:14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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原创: Clyde  来源:奇遇电影 

《过春天》无疑是近年国产青春片中有特色有新意的佳作之一,但我在看到它「青春片」的底色的同时,也看到了「深港分隔线」两侧的众生相。

因为工作的关系,影片中的那些人物,我几乎每天都在面对着他们。

我和他们并无深交,一般情况下也就是「一面之缘」,但十余年上百万的「一面之缘」累积起来,再加上我平时通过资讯对他们的了解,我自认为我对他们的「身份」及由他们的「身份」衍生出来的故事是有所了解的。

过 春 天

The Crossing

2018

导演: 白雪

编剧: 白雪 / 林美如

主演: 黄尧 / 孙阳 / 汤加文 / 倪虹洁 / 江美仪 / 廖启智 / 焦刚

《过春天》开拍前,导演白雪做了非常细致的调研工作,这在影片中是能够体现出来的——以我「专业的」(对地域及人物的了解)的眼光看,影片所塑造的主要人物,是比较真实、可信的,而影片中所呈现的细节是比较准确、到位的。

我想,为了塑造好人物,导演白雪应该给影片中的主要人物作过成文或不成文的「人物小传」。

但这些「人物小传」我们都没有看到,那么,下面我根据自己的经验与见识,越俎代庖给影片中的主要人物写一下「人物小传」。

「身份」是往来深港的人们的一个重要标志,「人物小传」皆以「身份」为出发点,是为「身份说明书」。


佩 佩

在影片中,阿豪把佩佩介绍给花姐的时候,道出了佩佩的身份,「单非拿身份证」。

佩佩是一名往来深港的「走读少女」。在数以万计的深港「走读学童」中,「单非拿身份证」者占比是比较大的。

所谓「单非拿身份证」者,一般指「父母一方为港人,一方为非港人,在港出生」者。很明显,佩佩的父亲是香港人,而她的母亲不是香港人。

像佩佩这样的「走读少女」,很多都是来自「跨境婚姻」的家庭。但从种种细节看,佩佩并非来自「跨境婚姻」的家庭,她应该是非婚所生的孩子。

说得直白一点,佩佩的母亲曾是她的父亲在深圳的「二奶」。后来,她的父亲「回归」了原来的家庭,她便成为单亲家庭的「走读少女」。

没有了父亲的陪伴和相对固定的「金援」,佩佩的成长自然是比较艰难的,她可能还因此要承受同龄人的歧视。

所谓「穷人的孩子早当家」,佩佩早早就开始自力更生,她靠在同学间卖手机壳和帮同学贴膜赚取一点生活费。影片中有一个细节充分表现了佩佩的「生活艰难」。课间的时候,佩佩的闺蜜Jo说当天是佩佩的生日,而送给佩佩的最好的生日礼物不是祝福,而是多买手机壳和多点找她帮忙贴膜。

佩佩是「懂事的」,她自知家境不济,小小年纪便学会了做点「小生意」,赚点生活费,好减轻妈妈的负担。

她的妈妈一天到晚以打麻将和「谈恋爱」为生,没多少时间管她,她也就很「懂事」地不添乱。

影片中,阿兰(佩佩的妈妈)的朋友抱怨孩子在香港上学,学的是繁体字,她看都看不懂,更不要说辅导作业了。阿兰却说,佩佩是从来都不需要她来辅导作业的。这可见佩佩是一个多么让人省心的孩子了。当然,这「省心」的背后,有多少心酸是不为外人所知的。

佩佩是自卑的。

这种自卑感来自出身,来自社会环境,而在她和Jo的友谊中体现得最为明显。佩佩的朋友不多,家境较好的Jo应该是她唯一的闺蜜。她比常人更珍惜这份友谊的,为了兑现和Jo圣诞节去日本游玩的约定,她几乎竭尽全力去攒钱买机票,也是因为这个,她才会走上「走水货」这条路。

她明明对阿豪有好感,阿豪又一再对她做出暧昧的举动,她却始终没有越过雷池,因为她知道这样一定会毁了她跟Jo的友谊。

即使她如此小心呵护这段友谊,但Jo还是无法原谅她的「背叛」。从Jo带佩佩参加游艇生日会来看,Jo的交际面是比较广的。佩佩视Jo为唯一,但她不过是Jo的之一,她们之间再亲密,这种友谊还是很难对等的。

佩佩和Jo成为闺蜜,应该也算是一种互补的关系。Jo活泼、开朗、大方,佩佩则略显木讷、拘谨,在她们的关系中,Jo应该是掌握主动权的那个,佩佩主要是追随者。

佩佩是身不由己的。

她「身份」的「不正当」,她奔波于深港两地,她成为「水客」,她被友情抛弃,她被爱情迷惑,……一直到她最后遭遇「天降神兵」,她都是身不由己的。

作为香港的新新移民,佩佩的身份是尴尬的,这种尴尬将伴随她的一生,而且可能会带给她更多的「身不由己」。

阿 豪

游艇生日会上,阿豪出场,帅气。

然后,他救了「落水」的佩佩,表现得很暖男。深夜,他开着借来的跑车,送醉醺醺的女友Jo回家,他最在乎的是「不要吐在车上」。

有一些阔少级别的朋友,让阿豪见识了花花世界。他很想成为这个世界的一员,而不只是一个「蹭饭的」。

说起来,阿豪的出身比佩佩要好得多。他应该是地道的「港男」,家里经营着一家大排档,也算有一份安身立命的家业。但他不甘心做一个「做大排档的」,他想要「发达」,名正言顺地加入阔少们的「俱乐部」。

所以,他做大排档之余,也做「水客」。他和一般的「水客」只为赚快钱不同,他是有志气有追求肯上进的年轻人,他摸清「走水货」的产业链后,开始瞒着老板「干私活」,蚕食老板的「市场份额」。

影片的最后,阿豪拉上佩佩,放手一搏,搞票大的,若成功他便可以独立门户,自主经营。但「螳螂捕蝉,黄雀在后」,不仅阿豪功亏一篑,整个「走私团伙」都被海关一锅端了。阿豪的「奋斗史」、「致富梦」戛然而止。

阿豪试图努力「奋斗」的年代,已经是香港经济日薄西山的年代,他的机会比前几辈人要少得多。但他遇上了苹果手机的黄金时代,新款手机一机难求和深港的价差带来了巨大的「商机」。这个所谓的「商机」,是一个灰色地带,从业者一不小心就掉坑里了。很不幸,「香港好青年」阿豪就这么掉坑里了。

地产霸权,经济增长缓慢,优质移民(比如「优才计划」)和投资移民的涌入,……最近一两年,苹果手机也不行了,再加上海关对「水客」的「严打」,「水客」们的快钱是越来越难赚了,「水客」中青壮劳动力很多已经改行了。

影片《过春天》的年代背景正是「水客」最猖獗的年代,也是「炒卖」IPHONE最疯狂的年代,影片称得上是那个年代的伟大注脚。

阿豪出狱后,估计还是会做回「做大排档的」。再帅上几年后,他也许也会娶上一个年轻的大陆新娘,生儿育女。这个时代留给阿豪这样的香港年轻人的出路真的不多。

Jo

从影片中的很多细节看,Jo的家境不错,但也只是小有家底而已,绝非大富大贵。

Jo和佩佩虽然是同学,但她应该不是「走读少女」,她家应该是「住得起」香港的,没有必要让孩子每天花三、四个小时在上学路上——也有些「走读学童」的家境是不错的,住深圳主要是为了以较低成本获得更大更好的居住空间。

还有一个证据是,佩佩「走水货」的事情,Jo所知甚少。若她也是「走读少女」,她应该和佩佩结伴同行,「走水货」的事情她不可能不知情。

Jo是那种漂亮、爱玩、早熟的女生,对谈情说爱,甚至男欢女爱,她应该都算「老司机」了。她轻易搭上阿豪这样的社会青年,又在聚会上喝到醉醺醺,可见她的父母对她是疏于管教的。她虽然不穷,但应该缺爱。

Jo学习不佳,留港求学难有出路,所以,她以为家里会安排她出国留学。但后面我们知道,她去爱尔兰留学的计划泡汤了,原因是这个机会要留给她的弟弟。「女生读那么多书干什么,留在香港嫁人好了。」

Jo的悲剧在于,她来自一个重男轻女的家庭。香港是一个现代化大都市,也是一个中国传统保持得比较好的城市,包括「重男轻女」这个「传统」。正是这个「传统」,使得Jo在家庭中是不受重视的,她,何止「缺爱」。

阿 兰

佩佩十六岁了,但她的妈妈阿兰却不显老,可见,阿兰应该是很年轻的时候就生下佩佩了。另外,阿兰抚养佩佩这么多年,期间应该没有从事过比较劳累的工作。

佩佩的父亲明显是个老男人,她的父母的年龄差距是显而易见的。

佩佩在香港偶遇她的父亲的家庭聚会,看到她父亲已经有了孙辈。可见,她是有同父异母的比她大很多的哥哥或姐姐的。而且,父亲是娶妻生子多年之后才和她的妈妈生下她的。

是的,阿兰曾是佩佩父亲在深圳包的「二奶」。

曾几何时,深圳临近口岸的几个「村子」,被称之为「二奶村」。那时候,深港的经济发展水平有着较大的差距,香港的人均收入是深圳的N倍,港币又比人民币值钱,很多普通的香港人(比如货柜车司机、地盘工人等)拿出的收入的几分之一,就可以在深圳包个「二奶」,甚至生儿育女。

佩佩便是生于那个年代。

那时候,深圳的房价也在洼地,不少有眼光的「二奶」为了居有定所,让「金主」买房相赠。影片中,阿兰、佩佩在深圳的家,看起来还不错,很可能是当年勇哥(佩佩父亲)送给阿兰的「礼物」。

阿兰和勇哥(佩佩父亲)最终分手,有家庭原因,但肯定也有经济原因。

从影片中看,勇哥是在货场(货柜车)行业谋生的。这个行业看起来不算光鲜,但曾经是非常赚钱的行业,如今,香港人在这个行业的平均收入可能还不如十几二十年前,而物价已经翻了好几倍了。

「二奶」中,有些是没有生儿育女的,这样比较容易「从良」,但一般最后拿到的「分手费」也会比较少。像阿兰这样的生了孩子的「二奶」,「分手」后就成了单亲妈妈,而且名不正言不顺的,再嫁人是比较难的。付出了青春和名誉的代价,又要抚养孩子,若无数额可观的「分手费」,「二奶」一般不会善罢甘休的。

影片中,阿兰应该是没有比较固定的工作的,就算她是麻友圈中的「职业杀手」,恐怕也是难以靠此为生的——如果你天天赢钱,麻友自然就会远离你,最多只能是赢多输少而已。她能够维持生活并抚养佩佩,很可能是因为她有一点积蓄。

影片的后面,阿兰和她的相好周某某闹翻了,大哭大喊着让他还钱,可见她是拿了数额不菲的积蓄给周某某的,可能是让周某某帮她投资,结果却血本无归了。

Jo和佩佩闹翻的时候,Jo骂佩佩和她的妈妈一样是「妓女」。这自然是对佩佩的侮辱,但可能也透露出阿兰除了佩佩的父亲外,也靠过其他男人的「金援」度日。

勇 哥

在时代的洪流中,勇哥也有过意气风发的岁月,家中红旗不倒,外面彩旗飘飘。

经济不景气之后,勇哥也只能丢卒保车,割舍了阿兰和佩佩,「回归」原配家庭。

勇哥不是坏人,用某明星的话说,他只是犯了「所有男人都会犯的错误」。而且,他还算比较尽责地为所犯下的「错误」的「买单」了,给阿兰和佩佩留下了基本的生活保障。

影片中,勇哥和佩佩的几次见面都有点偷偷摸摸的意思。可见,佩佩和阿兰是不容于勇哥的原配家庭的。我们也可以脑补当年「大婆」大战「小三」的戏码,最后,「小三」阿兰败下阵来,遍体鳞伤。此后,阿兰和勇哥应该是没有什么联系的了,但佩佩是勇哥的亲女儿,这个亲他还是要认的。

勇哥「回归」原配家庭后,应该也失去了财政自主权。影片中,佩佩第一次去找他,他给了佩佩一个红包,佩佩打开了,好像只有两百块,实在是微不足道。勇哥不像是抠门的人,但财政权不在手里,他就是想给佩佩大一点的红包,可能是真的给不起。

靠着早年的积累,勇哥当下应该过得还不错,但从他在货场打的那通电话来看,他在原配家庭中可能已经没有什么话语权,基本听命于太太或儿女了。这可能也是勇哥在原配家庭中的 「赎罪」的方式吧。

近年,深圳的「二奶村」逐渐褪色,随着深港经济发展水平差距的不断缩小,香港的普通男人在深圳已经包不起「二奶」了。

2018年,深圳的GDP已经超过香港,像勇哥这样的男人再也不复当年「勇」了。

以上五份「身份说明书」,仅来自于个人的观察及对影片的理解,不代表《过春天》导演的想法,如果导演所作的「人物小传」与此有所雷同,实属巧合。

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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